“阻碍者”(the blocker)难题是反物理主义者针对随附物理主义提出的难题。根据“阻碍者”难题,人们可以设想一种反物理属性,这类反物理属性使得心理属性无法被例示。“阻碍者”难题最初是围绕随附物理主义而设计的。然而,正如“阻碍者”难题的提出者霍桑(John Hawthorne)所指出的那样,物理主义“不会容忍有一个诉诸非物质事物(immaterial entity)的、强有力的说明能够说明心理事实存在,无论这样的心理事实是肯定的(positive),还是否定的(negative)”。由此,“阻碍者”难题所揭示的问题并不单独针对随附物理主义,有效应对“阻碍者”难题是全体物理主义者共同的任务。
由于“阻碍者”难题背后有着“可设想性蕴涵可能性”的预设,学界认为“阻碍者”难题的论证和“僵尸”论证同属于可设想性论证。这样一来,基于可设想性理论直接否证“阻碍者”成为主流的应对方案。例如,彼奇尼(Gualtiero Piccinini)认为放弃S5系统转而采用其他模态系统,可有效回应“阻碍者”难题和“僵尸”论证。豪厄尔(Robert Howell)通过摒弃二维语义学关于可能世界的部分预设,回应“僵尸”论证与“阻碍者”难题。布卢姆森(Ben Blumson)则是为随附物理主义的原有表述增设了额外条件,提升了原有随附物理主义的模态力,规避“阻碍者”难题。然而,因为可设想性理论的预设充满争议,这类否证方案还不能充分应对“阻碍者”难题。
与基于可设想性理论直接否证“阻碍者”的方案不同,还存在一种间接否证“阻碍者”的方案。间接方案指出,承认“阻碍者”的存在会导致矛盾,所以“阻碍者”的存在是不可能的。例如,威特摩尔(D. Gene Witmer)声称,“阻碍者”因阻碍物理属性,没有改变随附物理主义原有主张,所以人们有理由否定“阻碍者”。
本文采用间接否证“阻碍者”的方案,基于威特摩尔方案提出阻碍策略的三难。由于“阻碍者”的三种阻碍策略都会产生矛盾,“阻碍者”的存在不具有可能性。为论证阻碍策略的三难是当前解决“阻碍者”难题更合理的方案,本文将做如下工作。首先,重构“阻碍者”难题,展现其对随附物理主义的挑战;其次,考察当前直接否证“阻碍者”的方案,揭露这类方案的弊端;最后,利用阻碍策略的三难否证“阻碍者”的存在。
一、“阻碍者”难题对随附物理主义的挑战
“阻碍者”难题最初是由霍桑为反对随附物理主义而设计的难题。根据“阻碍者”难题,人们可以设想存在一个“阻碍者”,心理属性由于受到了“阻碍者”的作用而没能得到例示。很显然,霍桑采用了下述的可设想性论证表明“阻碍者”存在的可能性。
前提1:“阻碍者”是可设想的。
前提2:可设想性蕴涵可能性。
结论:“阻碍者”是可能的。
由于“阻碍者”难题和“僵尸”论证都采用可设想性论证的论证结构,彼奇尼便将“阻碍者”难题纳入关于“僵尸”论证的讨论当中。不过,“阻碍者”和“哲学僵尸”在定义上有着明显的差异。“哲学僵尸”是直接设想某个体例示了物理属性,却没能例示心理属性;“阻碍者”则是设想一个“阻碍者”阻碍了心理属性的例示。对此,鲁恩伯格(Stephan Leuenberger)否证了“哲学僵尸”的可设想性,而赞同“阻碍者”的可设想性。此外,鲁恩伯格还补充了一些关于“阻碍者”的论证。下文将结合霍桑以及后来者的表述展开关于“阻碍者”难题的论证细节。
首先,界定何为“阻碍者”。在“阻碍者”没有出现的时候,随附关系能够在例示物理属性的基础上例示心理属性,从而达成物理主义;在“阻碍者”出现之时,随附关系则无法做到这一点。由此,“阻碍者”便被定义为:“【阻碍者】B相对于【属性】P阻碍【属性】F:(i)必然地,对于任意【个体】x, x有P且无B,则x有F;(ii)有可能,x有P和B,且无F。”
这个定义涉及三类属性。P是物理属性;F是心理属性,属于非物理(nonphysical)属性,在阻碍关系中成了被阻碍者,无法被例示。非物理属性虽然不是物理属性,却通过某种方式(如:随附关系)与物理属性连接到一起。B被视作反物理(contra-physical)属性,是阻碍关系中的阻碍者。反物理属性不是物理属性,也不会像非物理主义那样与物理属性发生联系。
其次,论证“麻烦阻碍者”(trouble blocker)否证杰克逊版本的随附物理主义。杰克逊(Frank Jackson)采用了全域随附关系(global supervenience)构建了随附物理主义(简称Dj)。
Dj:“任何一个【可能】世界,只要是我们世界的最小物理复制品(minimal physical duplicate),就是我们世界的完全(simpliciter)复制品。”
在何种意义上物理复制品是最小的?杰克逊采用了“做烤饼”类比。烤饼食谱通常会告诉我们要将黄油放到面粉中搅拌,而不会指导我们将灰土、蝙蝠翅膀、海水等奇怪的东西放到面粉中去。同理,利用随附关系构建随附物理主义也需要注意以什么样的属性、事实为基础。这些基础的属性、事实便是最小的物理复制品。
杰克逊的比喻终归还是有些语焉不详的地方。对此,鲁恩伯格采取了更为形式化的定义。根据Dj,“我们世界的最小物理复制品”构成了一个关于可能世界的集合,这个集合中的所有可能世界成员在基础事实上存在着偏序(partial ordering)关系。具体而言,可能世界wi和可能世界wj在基础事实上满足偏序关系(wi≤wj),当且仅当,wi所具有的每一个基础事实,wj也全部都具有。
然而,“麻烦阻碍者”打破了这种偏序关系。假设一个可能世界w1复制了我们所在的世界w全部的物理属性,而w1出现一个“麻烦阻碍者”,使得“是痒的”这个心理属性没有例示。换言之,w1并不具备w所具备的全部心理事实,w1和w不构成偏序关系。这样一来,w1虽然复制w的物理属性,却不是w的最小物理复制品。由于“麻烦阻碍者”存在的可能世界并不是我们现实世界的最小物理复制品,杰克逊版本的随附物理主义并不成立。
最后,论证“无害阻碍者”(innocent blocker)否证查尔莫斯版本的随附物理主义。为了规避“麻烦阻碍者”对随附物理主义的攻击,查尔莫斯(David Chalmers)对杰克逊版本的随附物理主义做出了限制。在查尔莫斯看来,“唯一相关的B-事实是肯定的事实和属性”。据此,查尔莫斯版本的随附物理主义要求,只有肯定的心理属性(positive mental property)与肯定的物理属性才能构成随附关系。查尔莫斯版本的随附物理主义表述如下。
Dc:“一个可能世界如果复制了我们世界的物理事实,便复制了我们世界的全部的肯定事实。”
根据Dc,否定的心理属性(negative mental property)并不随附于物理属性。对此,霍桑设计了一种阻碍者能够阻碍否定的心理属性,“无害阻碍者”便应运而生。按照霍桑自己的例子“无鬼的(spookless)蛋糕”。“阻碍者”使得“是无鬼的”这类否定属性无法被例示。否定的属性“是无鬼的”没能例示并没有造成不良后果,故而这类“阻碍者”就表面上来看似乎是无害的。然而,“无害阻碍者”同样会使得某些至关重要的、否定的心理事实无法成立,例如“除了具身的心灵之外,没有其他的心灵”。(There are no minds other than the embodied ones.)这样一来,“无害阻碍者”便成功地否证了查尔莫斯版本的随附物理主义。
二、基于可设想性理论的直接应对方案及不足
如前所述,表明“阻碍者”的存在需运用可设想性论证。因此,当前主流的应对方案是从可设想性理论出发直接否证“阻碍者”。然而,可设想性理论的预设充满争议,试图改变这些预设的理由还不够充分。下文将重点探讨三种直接否证“阻碍者”的方案,通过这三种方案来展示直接否证“阻碍者”所存在的不足。
首先考察第一种方案,更换模态系统。彼奇尼认为,论证“阻碍者”存在需预设模态系统S5。S5系统规定可能世界的可通达关系满足自反性、对称性,和传递性。正因如此,S5在各类常规模态系统当中有着最强的模态力。
然而,在彼奇尼看来,当前关于物理主义的表述充其量只是一种偶然性命题。为了保证物理主义的偶然性,“我们可以选择比S5更弱的逻辑系统;我们可以假设所有非物理主义的(non-physicalistic)世界无法通达我们的世界;还可以假设,所有非物理主义的世界都是无关的,因此被排除在我们的可能世界模型之外”。
基于这个弱于S5系统的模态系统,彼奇尼仿照了原先可设想性论证的格式给出了反驳“阻碍者”存在的平行论证。在彼奇尼看来,借由这个平行论证便能直接否证“阻碍者”的存在。
(1)反对“阻碍者”的事物是可设想的。
(2)可设想性蕴涵可能性。
(3)反对“阻碍者”的事物是可能的。
从表面上看,彼奇尼的平行论证起到了另起炉灶的作用。然而,彼奇尼的论证却是基于比S5更弱的模态系统做出的,并没能形成与原有可设想性论证并驾齐驱的论证。由此,反对“阻碍者”的论证没能有力地否证“阻碍者”的存在。除了论证不如预期的那样有力之外,彼奇尼的更换模态系统方案似乎贬低了物理主义立场自身的地位。诚如斯图尔加(Daniel Stoljar)所言:“【物理主义】在20世纪60年代已然成为分析哲学中某种类似于公认立场的东西,并且从那时起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或几乎是这样。”如果只能通过论证物理主义的偶然性来为物理主义辩护,物理主义当前的理论地位便要大打折扣。为了保证物理主义在当前心身理论当中的主导地位,需要表明物理主义具有形而上学的必然性。
对此,彼奇尼转而采用一个新的模态系统,该系统不会贬损物理主义的主导地位。根据这个新的模态系统,“所有非物理主义的(non-physicalistic)世界并不是真正可能的,因而被排除到可能世界的集合之外”。不过,“阻碍者”存在的可能世界便是非物理主义的世界。要通过这个模态系统来否证“阻碍者”的存在犯了乞题的错误。
其次考察第二种方案,削弱可设想性论证的模态预设。豪厄尔认为,可设想性论证需要依赖二维语义学才能成功。二维语义学区分了主要内涵和次要内涵。“主要内涵(primary intension)是指,通过将一系列可能世界视为现实世界的候选者而获得的、陈述的意义(the meaning of the statement)。……次要内涵(second intension)是指将现实世界的语义事实固定的陈述的意义,并且以反事实的方式考虑这个陈述。”以“水是H2O”这个陈述为例。其主要内涵便是“江河湖海中无色无味的液体是H2O”,次要内涵则是表明这个陈述在所有的可能世界当中都为真。“水是H2O”的主要内涵由于选中了现实世界,而不选择其他可能世界,故而在模态上是偶然的;由于考虑了全部可能世界,“水是H2O”的次要内涵在模态上是必然的。
前文随附物理主义的表述选择现实世界作为参照物,排除了其他的可能世界,因而在主要内涵上是偶然的。这样一来,可设想性论证在主要内涵上使得“哲学僵尸”“阻碍者”从“可设想的”转变为“可能的”。
在揭露了二维语义学是可设想性论证的基础之后,豪厄尔进一步表示二维语义学的实质是可能世界的内涵主义(intensionalism)。根据可能世界的内涵主义,“如果理想推理者(ideal reasoner)能够一致地将W设想为完整的事态,那么W就是一个可能世界”。换言之,理想推理者的认知成了可能世界个体化的必备条件。
对此,豪厄尔便从否证可能世界的内涵主义出发,瓦解“阻碍者”和“哲学僵尸”的可设想性论证。豪厄尔区分了两种说明。一种是形而上学说明,利用属性、关系、对象说明事物;一种是知识说明,利用理论说明事物。通过理论说明一个事物只是涉及这个事物的一个方面,并不会因此构造出新的事物。可能世界的内涵主义对可能性的说明只是一种知识说明。理想推理者所设想的完整事态如果没有对于现实世界发挥因果作用,便不会转变为实在层面的可能性。由此,豪厄尔削弱了二维语义学原有的理论强度,使得“阻碍者”“哲学僵尸”的可设想性无法在主要内涵上直接转换为可能性。
豪厄尔论证的关键是为“可设想性蕴涵可能性”增加了额外的条件,要求可能事物要对现实世界发挥因果作用。这个额外条件便是通常所称的“亚历山大格言”(Alexander's dictum),即:“【事物】要存在,便是具有因果力。”然而,“亚历山大格言”充满争议,“具有因果力”并不是一个事物具有实在性的充要条件。一方面,除了“具有因果力”之外,人们还能够提供其他论据证明一个事物的存在。例如,蒯因便通过数字的“不可或缺性”而不是数字具有因果力,来论证数字的存在。另一方面,实在的事物也可以不具有因果力。冬天烧柴产生的烟火、汽车在雪天轧过的车痕都是实在的,却不参与因果过程,只是一种副现象。
最后考察第三种方案,增强物理主义这一方的模态预设。布鲁姆森认为,之所以“阻碍者”难题能够对随附物理主义造成麻烦,是因为随附物理主义的预设在模态力上过弱。如前所述,随附物理主义对最小物理复制品的规定是整个随附物理主义的必要条件。针对这个必要条件,“阻碍者”难题通过表明“阻碍者”存在的可能世界无法成为最小物理主义复制品。由此,“阻碍者”的出现构成了随附物理主义的反例。
对此,布鲁姆森增设了一个额外条件,意图避免“阻碍者”难题对最小物理复制品的冲击。这个额外条件便是“有一个关于我们世界的‘最小物理复制品’”(There is a minimal physical duplicate of our world)。很显然,“阻碍者”难题构造“阻碍者”存在的可能世界并不满足这个额外条件。因而,“阻碍者”的存在便不会对物理主义者造成困难。
然而,布鲁姆森提出的额外条件仍然给“阻碍者”存在留有一定的理论空间。“有一个我们世界的‘最小物理复制品’”等同于“并非‘所有的可能世界都不是我们世界的最小物理复制品’”。虽然“阻碍者”存在的可能世界不是我们世界的“最小物理复制品”,但这与“并非‘所有的可能世界都不是我们世界的最小物理复制品’”相容。由此,布鲁姆森通过增设额外条件来强化随附物理主义的论证并未有效解决“阻碍者”难题。
三、“阻碍者”难题的解:阻碍策略的三难
与前述直接否证“阻碍者”难题的方案不同,本文将采用一种间接的应对方案。间接的应对方案通过指出“阻碍者”在三种阻碍策略都会出现困难,从而否证“阻碍者”的存在。“阻碍者”难题对于心理属性的阻碍策略主要有三种。
阻碍策略1:“阻碍者”通过干预物理属性,使得心理属性无法被例示;
阻碍策略2:“阻碍者”对心理属性直接发挥作用,使得心理属性无法被例示;
阻碍策略3:“阻碍者”改变心理属性与物理属性之间的随附关系,使得心理属性无法被例示。
由于这三种阻碍策略均存在问题,“阻碍者”难题无法对随附物理主义造成实质的挑战。相关细节如下。
首先,阻碍策略1并没有违背随附物理主义。根据随附物理主义的表述,只有可能世界w’与可能世界w在最小物理属性上不可分辨,可能世界w’才能与可能世界w在所有属性上不可分辨。如果“阻碍者”干预了可能世界w’例示物理属性,那么可能世界w’与可能世界w在物理属性上便不再满足不可分辨。因为物理属性上存在差异,可能世界w’缺乏可能世界w所拥有的心理属性,这种情况仍然符合随附物理主义。由此,“阻碍者”难题通过阻碍策略1无法对随附物理主义构成实质的挑战。
其次,保证阻碍策略2的可设想性会违背“阻碍者”自身的定义。确保一个情形是可设想的需要表明设想这个情形的方式。只有解决了设想方式的问题,阻碍策略2才具有可设想性。对此,阻碍策略2必须要给出相应的表征,进而展现“阻碍者”直接阻碍心理属性的过程。常见的表征方案有图像表征、语言表征、混合表征三种,这三种表征方案对阻碍策略2的要求如下。
(1)图像表征(pictorial representation)要求阻碍策略2的可设想性有物理对应物。图像表征论的代表人物雅布罗(Yablo Stephen)认为:“设想(conceive)P是想象(imagine)P的一种方式;设想P是通过想象一个P被认为是真实描述的世界来想象P。”根据雅布罗自己的例子,“设想‘窗帘后面有一只老虎’”。我们可以通过想象一只老虎、一块窗帘,还有以特定方式排列的其他各种物体来做到这一点。这个设想过程是一个纯粹图像化的过程,“老虎”“窗帘”“在后方”都有着具体的图像。换言之,“老虎”“窗帘”在现实情形中都有着物理对应物,“在后方”在现实情形中也有对应的物理状态。
不难发现,采取阻碍策略2对阻碍者的设想与雅布罗的例子如出一辙。现以“幽灵(spook)阻止了小明的疼痛”为例来揭示这一点。在这个例子中,需要想象一个幽灵,小明疼痛时的反应,还有幽灵对小明疼痛的阻止活动。想象“小明疼痛时的反应”相对来说最为简单,只需要对应以往现实世界实际发生的物理状态,例如小明表现出的肢体动作。想象“幽灵”这个对象,需要重构现实世界的物理对应物。例如,可以想象“幽灵”有着半透明的身体,悬浮在地面上。想象“阻止活动”则需要比拟现实情形的物理状态。例如,“幽灵对疼痛的阻止活动”可以比拟交警在亮红灯时阻止汽车行驶,或者医生对病患的救治。
(2)语言表征(linguistic representation)需要阻碍策略2的可设想性有物理对应物。语言表征理论运用了均势性假设(Parity Assumption):“任何可以用自然语言句子来表示的内容,也可以用某种语言心理表征来表示。”换言之,一个情形只要能够采用自然语言的句子表达,便是可设想的。然而,自然语言的句子要成功表达内容,需满足语法和语义两个要求。一个自然语言的句子要有准确的语义,需对应现实世界当中的事物和这些事物的状态。由此一来,可设想性的语言表征理论最终仍然要借助于图像表征。
(3)混合表征(mixed representation)同样需要阻碍策略2的可设想性有物理对应物。混合表征认为,可设想性有一部分的表征采用图像表征,另一部分则采用语言表征。混合表征只不过是将图像表征和语言表征两种表征策略合并使用,图像表征和语言表征各自对于阻碍策略2可设想性的要求在混合表征那里仍会奏效。其中,混合表征中的图像表征需要物理对应物,混合表征中的语言表征最终也需要物理对应物。因此,混合表征同样要求阻碍策略2的可设想性有物理对应物。
总而言之,通行的三种表征方案都需要物理对应物才能使得阻碍策略2具有可设想性。然而,前述“阻碍者”的定义与阻碍策略2需要物理对应物是不相符的。如前所述,“阻碍者”是一种反物理属性。一方面,反物理属性与心理属性类似,都不是物理属性;另一方面,反物理属性完全摆脱了物理主义的框架,与物理属性不会产生类似于心-物随附关系那样的关联。这样一来,反物理属性的规定便逻辑蕴涵了“阻碍者”无法拥有相应的物理对应物。由此,要使得阻碍策略2具有可能性便会与“阻碍者”的定义产生矛盾,阻碍策略2也不是一个可行的策略。
最后,阻碍策略3由于模态上的不对等性同样也不可行。阻碍策略3在随附物理主义的表述那里增加“由于阻碍者存在”这一状语。这个状语的位置存在差异,会导致不同的表述效果。
其一,“麻烦阻碍者”通过阻碍策略3对于杰克逊版本物理主义的干预。为了清晰地展现出阻碍策略3干预随附关系,需要改写杰克逊版本的物理主义:“必然地,可能世界w例示了最小物理属性,便例示了心理属性。”这个改写涉及随附关系之间的转化问题,参考金在权(Jaegwon Kim)、韩林合的推论。“麻烦阻碍者”通过阻碍策略3对于杰克逊版本物理主义的干预构成如下表述。
(设TBNH为麻烦阻碍者,N为最小物理属性,H为心理属性)
表述A:必然地,由于麻烦阻碍者TBNH存在,可能世界w例示了N,却没有例示一些H。
表述B:由于麻烦阻碍者TBNH存在,必然地,可能世界w例示了N,却没有例示一些H。
在表述A中,“麻烦阻碍者TBNH存在”在“必然”这个模态算子的辖域之下。因此,“麻烦阻碍者TBNH存在”在表述A的界定之下成为必然事实。然而,“阻碍者的存在”成为必然事实违背了“阻碍者”的定义,与“阻碍者”的模态地位并不相符。前述“阻碍者”的定义指出:“有可能,一个【对象】x拥有【物理属性】P和【阻碍者】B,从而没有【心理属性】M。”
在表述B中,由于“麻烦阻碍者TBNH存在”不在模态算子“必然”的辖域之下,因而不会出现如表述A那样反对“阻碍者”定义的情况。表述B所要求的是,“阻碍者的存在”必然导致在可能世界w中物理属性被例示,而一些心理属性没能被例示。然而,可能存在一种情况,即“阻碍者”最终没能阻碍心理属性的例示。这种情况可以通过引入充当“挽留者”的属性来解释:即便“阻碍者”存在,“挽留者”也能保障心理属性被例示。“挽留者”的引入形成了表述C,成为表述B的反例。
表述C:虽然麻烦阻碍者TBNH存在,然而,可能还存在挽留者,可能世界w例示了N,从而例示了H。
其二,“无害阻碍者”通过阻碍策略3对查尔莫斯版本物理主义的干预。出于同样的目的,也需要对查尔莫斯版本的物理主义进行改写。查尔莫斯版本的物理主义除了对于物理属性和心理属性的规定有所不同之外,其余均和杰克逊版本的物理主义类似。查尔莫斯版本的物理主义可改写为:“必然地,可能世界w例示了肯定的物理属性,便例示了肯定的心理属性。”“无害阻碍者”通过阻碍策略3对于杰克逊版本物理主义的干预构成如下表述。
(设IBPM为无害阻碍者,P为肯定的物理属性,M为肯定的心理属性)
表述D:必然地,由于阻碍者IBPM存在,可能世界w例示了P,却没有例示一些M。
表述E:由于阻碍者IBPM存在,必然地,可能世界w例示了P,却没有例示一些M。
由表述D和表述E不难看出,“无害阻碍者”和“麻烦阻碍者”在阻碍策略3上存在同样的问题。表述D和表述A面临的问题一致:表述D会使得“无害阻碍者的存在”成为必然事实,而这违背了“阻碍者”的定义。表述E和表述B的问题类似:表述E要求“无害阻碍者的存在”必然使得一些肯定的心理属性没能例示。对此,我们同样可以设想针对“无害阻碍者”的“挽留者”,使得肯定的心理属性例示。
结论
“阻碍者”难题对随附物理主义提出了挑战,而直接否证“阻碍者”的方案因为依赖于有争议的可设想性预设,难以有效应对。相比之下,间接否证方案通过揭示承认“阻碍者”存在会导致三难困境,提供了更具说服力的应对路径。这一方案不仅规避了直接否证的问题,还削弱了“阻碍者”难题的威胁。
间接否证方案对随附物理主义和反物理主义均具有重要意义。对随附物理主义而言,该方案启示随附物理主义者在捍卫物理主义立场时,不应该再局限于调整模态力,而是通过调整随附关系自身及关系项来实现。对反物理主义者来说,不仅要考虑反物理属性是否存在,还要更为明确地阐明反物理属性如何反对心-物依赖关系。只有这样,反物理主义的挑战才更具说服力。
总之,间接否证方案为随附物理主义提供了新的启发,同时也对反物理主义提出了更高要求。未来可探讨间接否证方案在心身问题其他方面的应用,更全面地捍卫物理主义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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